匆匆岁月抹去了记忆中的大部分往事,似水流年冲走了人生中的许多记忆。但儿时的往事,只要有一点引子诱发,就会晃若昨天,浮现在眼前。而最让人怀恋的是五彩斑斓,天真烂漫的童年,在那里,至今让人魂牵梦绕的是那一块块沾着牙、甜到心的灶糖。
灶糖是专门为节日而制作的一种小食品。家乡有这样的习俗:农历腊月二十三,这天天刚黑,人们在灶君嘴上摸上糖,再把灶君像取下,和香裱一起焚烧,送灶君上天回娘家。因为灶糖有个特点就是粘甜,人们希望用此封住灶王爷的嘴,到天庭多说好话,少惹玉帝生气,为人间多降幅,少降灾。所以灶王爷两旁的对联至今未变的两句“上天言好事,下凡保平安”,以祈灶王爷保佑全家老小平安。这天送灶君所用的糖,慢慢地称为“灶糖”。
灶糖又叫糖瓜,是一种麦芽糖,粘性很大。原料多为小麦、糜子、谷子、大麦,制作时,把它抽成长条形的糖棍或拉制成扁圆形的糖瓜。冬天放在室外,天气严寒,糖瓜凝固的坚实,里面有微小的气泡,吃起来脆香甜醇,别有风味。那些糖棍或糖块,坚硬无比,摔不能碎,扳不能开,卖时、吃时必须用刀劈开,质地很细很重。灶糖的制作工序很复杂,对火候的把握很严格,火候不够,糖分熬不出来,拉不成条子做不成颗,白白的成了一个糖坨;火候太过,糖会发黑变焦,有焦渣滓,混在里面,发涩发苦,味道不好吃。这大多是祖传手艺,村里的一位远方叔祖人称“糖客”,我只吃过他的糖,没见过他的作坊,这一切都是听他所说的。
年幼时,正值六七十年代,家境一贫如洗,实际上那是一个缺衣少食的年代,人永远处于肌饿状态,食物吃起来永远留下的是香甜的回忆。吃灶糖更成为逢年过节的奢侈品。穷一年不穷一日,父亲是家中的掌柜,他的手头无论多么的紧张总会想方设法满足我们兄弟姐妹的愿望,每年腊月二十三那天,他总会买来一方块红灶糖,或两颗带枣子的圆形白色灶糖。此时我们欢天喜地。灶糖献在灶台上,不知要跑进厨房看多少会,每次都带着兴奋都心情进去厨房,怀着留恋的心情走出来。只等一炷香着完,母亲亟不可待的从灶台上取下灶糖,用菜刀切开,每人一小块。父母亲也有一块,然而,他俩拿起来,放在嘴边一尝,嫌不甜,有点酸,说自己等来年再吃甜的,就把自己的一份给了我们。殊不知父母是舍不得吃。此时灶糖甜了一颗心,甜了一间屋子,甜了那个平穷的年代。
说灶糖时节日食品,也不尽然。平常的日子里,也由卖的,除本村的“糖客”卖灶糖外,也有挑糖担的货郎,南来北往,走巷串户。他们操不同的方言,挑一担竹筐,筐是圆的,上面放一个木盒子,盒子里有方格,方格中摆放着形状色彩不一的灶糖。扁担的一头挂着一杆小秤,秤有盘子,小巧玲珑,,有的还是十六两的秤。扁担的另一头挂一个旧铜锣,卖者拿一棒槌,边走便敲,当当当。久而久之,那一声锣响,知是卖灶糖的来了。这声音,诱惑着孩子,给孩子带来了快乐。此时,我和伙伴们早已平时积攒下来的一二分硬币和铜麻钱凑在一起,或把自己家的几只旧鞋底拿来,换巴掌大的一块糖,让老师傅用刀切开,一人一小块,那个味道,要多甜有多甜。有时候,身无分文,只能看着躺在筐里奶黄的灶糖发呆,流口水,围着货郎不散。善良的货郎给指甲皮大的一块,每人口里吮几下,伸一伸舌头,舔一舔嘴巴,丝丝缕缕的甜装满了心。
我的童年就是如此,那时候,水果糖也有,价格贵,买不起,就只好寄希望于那灶糖了。至今忘不了锥形灶糖上那枚甜枣,忘不了那条形灶糖上似梳子留下的平行线,忘不了那深红色灶糖反射的光彩。这一切,都留在童年的记忆里,而今想起,嘴角似乎还有几份甜意。
今天,灶糖作为传统的民间美食,在农村已经很少见了。见到的是用白糖做的赝品,样子相似,但味道差的远了。不过从那个艰难年代里走过来的我,每年总要买点,不再是粘灶王爷的嘴,而是自己尝尝。今日品尝灶糖,是回味祭灶的美丽传说,是回味儿时的赏心乐事,,回味儿时的艰辛岁月。这种心情是复杂的 ,有感慨、有温馨、有回忆。 |